有心綻放，其心自美 (隨筆/瑞士)

作者 黄世宜

大年初一首次臉書發文就獻給紫式部 （ Murasaki Shikibu) 。應該說，還她可能的原名，藤原香子。

今年跨年看的第一本書就是紫式部日記。先是因為讀了勝又浩的日本私小說千年史，裡面提到平安時期的貴族女性們日記，紀錄真實的自我，遠比西方世界盧梭的懺悔錄描寫披露真實的我，遠遠早上了幾個世紀，因此就讀起了平安時期幾位女性日記。其中，我第一本讀的就是紫式部日記，她的天賦非常驚人，敏感真實的感受力，讓她的文字有著跟其他同期作家更富有一種脫俗意想不到的奇妙魅力，讓人想一讀再讀，愛不釋手。源氏物語是小說體裁寫得出色自不必說，日記散文文筆也技壓他人，和歌詩作那首選入小倉百人的雲月相逢也是令我印象深刻。

但心裡想想，一千年以前，這樣千年難遇的全能文學天才，跨越小說、散文、詩歌，原來是一個這樣敏感、不自信的女子，就覺得有些感慨。是的，不自信，敏感。紫式部在日記中，時時寫下自己對現實生活的憂慮與不安。她幾乎沒有緋聞對象跟愛情經歷，真讓人覺得居然能寫出源氏物語那一些彷彿親身經歷的愛情故事，這麼多女性的愛情心事能被她寫得這麼真切確實是種奇蹟。紫式部在現實生活中，看起來就是低調、不想出風頭的宅女。她連通曉漢字與中國文學這事都絕口不提，在宮廷裡警敏慎微；對於宮廷裡常見的男女撩撥調情，她格子窗關得很緊。

昨天在巴塞爾Fondation Beyeler 看到畢卡索畫的這張「寫作的女人」立刻就想到了紫式部，格子窗裡那一些紫色紛雜的思緒啊。

紫式部愛情經歷鮮少，即使唯一的緋聞對象也還沒被學者證實，她跟藤原道長究竟是互相欣賞的摯友還是戀人的關係，至今沒人確定。但我看了她日記裡寫道關於清晨帶露的女郎花，這一段她和道長因帶露女郎花和歌互詠的回憶，看著道長見她因羞怯清晨未上妝容不欲待見，道長贈和歌回應：

有心綻放，其心自美。

紫式部把那個人說的這句話，寫在自己的日記裡，沒有多做陳述。但一個女人，怎麼會沒有緣由會記住另一個人的話呢？一個男人，又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可以看見一個女子內在美麗的靈魂，敬愛她，了解她，肯定她？

有心綻放，其心自美。究竟這一段關係是怎樣的緣分，是朋友還是戀人，其實也不重要了，她是愛他的，他也是愛她的。而這就夠了。